耄耋之躯忆年华

52级7系 王传德

建校初期的北京航空学院

我是北航52级学生，52级是北航成立后自招的第一届学生，是北航的同龄人。初来首都，一切都是新奇的，对北航的感受是：白手起家的使命感，保密工作的神秘感，尖端科学的自豪感，呵护备至的感恩感。

1.白手起家的使命感

进校第1年，因校舍全部新建，我们在清华大学借读了一年，吃住在清华大学临时建的新区，上课及做试验在原教学区，每天来往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恍若两重天地。1953年春天，北航全体师生员工参加了学院校舍的奠基典礼，在刚从农田平整出来的土地中埋下了大理石奠基纪念碑，这块奠基纪念碑后来镶嵌在飞机系教学楼的墙上。

校舍建设神速，当年暑期两栋教学大楼，四栋宿舍及配套设施投入了使用。之前借读于北京工业学院的设计班和清华大学的工艺班的学生搬入了新校舍，自此北航开始独立运行。校舍边用边建，整个校园就是一个大工地，道路不平，土地裸露，一遇刮风，灰沙漫天。北京风大，刮风时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只能闭窗以待。

在大工棚自习，在简陋的食堂就餐，在敞篷式简易厕所入厕，这就是航空教育白手起家的写照，同时也是中国航空工业的缩影。为此，改变现状，振兴航空工业就是我们的使命。

2.保密工作的神秘感

在当年，航空工业属保密级别较高的部门，享受政府的保密津贴，再加上北京航空学院苏联化，由全套苏联专家指导，使用苏联教学大纲及教材，要求教学大纲及教材不得外泄，在校外不谈校内之事，更增加了神秘感。

另外，学校大门外没有校名牌，仅有北京某某信箱的标志，没有实名校徽，只有一个形似抽象飞机的胸牌，视为校徽。校园内教学区与生活区严格分开，教学区由部队站岗，经常有学生忘带胸牌而被拒入的事情发生。通讯也没有地址，仅有北京某某信箱某某宿舍，非本院师生员工不得进入教学区等。

3.尖端科学的自豪感

飞机生产及各类高端技术总成，既要基础工业的支持，又要有专门技术的成果。由于其技术的多面性，性能的特殊性，要求的精密性，而使航空工业被誉为工业之花。航空工业的水平代表了国家的工业水平，是工业的顶端之一。能站在工业的顶端，自豪感尤然而生。

另一方面北航汇集了国内航空界知名教授传播知识。名师出高徒，有他们培养，成才有望，幸福生活的向往就容易变成现实，这难道不令人自豪吗？

4.呵护备至的感恩感

在校期间，学校对学生呵护备至。头两年学费伙食费全免，三年级开始伙食费自理，但对家境清贫同学可以申请补助。

学校精神文化生活丰富。周末露天电影、舞会从未间断，各类顶级文工团经常来此演出，外国文艺团体、体育代表团来校表演、训练也是常有之事。电视普及的今日，从电视上欣赏高端表演已不足为奇，但在当年能观看到这类高端表演实属不易，它不仅丰富了学生的精神文化生活，提高了学生素质和修养，更是美育的延伸。正是这些高雅的艺术培养了我对艺术的兴趣及爱好。

北航优越的地理位置也丰富了学生的课外生活，北航距颐和园不远，暑假去颐和园游泳及游玩，是陶冶情趣的好去处。步行往返键，湖中戏蛟龙，山颠观京景，胜是王孙梦。

个人之荣，母校之光

改革开放后，我担任成都飞机工业公司的副总工程师，分管新机试制，有幸两次成为当年中国最先进的歼7系列战机改型试制中制造方面的领导人。现对其中之一歼七Ⅲ型飞机首飞记叙如下：

经过5年的拼搏苦干，1984年4月26日新试制的歼七Ⅲ型飞机，按计划迎来了首飞。当时成都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成都飞机工业公司机场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人群中既有国防科工委、三机部、空军的领导，也有四川省的领导、兄弟单位的代表、以及本公司1万多名员工。上午10:00时，一颗红色信号弹画出了优美的弧线，飞机发动机发出了震耳的轰鸣声，飞机像一只展翅的雄鹰，冲天而起，直插云霄，机场上参观的人群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在欢呼的人群中，作为歼七Ⅲ型飞机主要领导人的我，内心的酸甜苦辣旁人难以体会，5年的奋斗与煎熬，两年的论证立项和测绘设计，三年的制造工作，刚过半百的我已是青丝变花白。此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虽然上天前已做了多次复查，做到万无一失的准备，但地面实验有别于真实的上天飞行，不确定因素太多，首飞是试制阶段最危险的节点，飞机上了天，只是危险的开始。

战机在空中飞翔。一会儿，飞机掠过参观人群的头顶，低飞而过（业内称为通场），人群再次爆出震耳的欢呼声，但我纠紧的心并未放松，因为最危险的时刻，降落马上就要到来了。战机在空飞翔了半时许，该降落了。当放下的起落架接触了地面，随即抛出了阻力伞，拖着一朵硕大绣球花的钢铁大鸟在跑道上慢慢滑行，速度越来越慢，终于稳稳地停在了停机坪上，欢呼声，鼓掌声，不绝于耳。

突然，声音像飘散的音乐，渐行渐远而趋于沉寂，视觉变暗而趋于无光，两腿发软而瘫坐在椅子上，一切都在瞬间消失，“失觉”了，5秒、10秒……，不知过了多久，我从喧嚣的欢呼声中惊醒，大梦初醒，太空飘落，又回到了现实中。事后请教医生得知人在极度紧张下，忽然放松会产生突然的、短暂的“失觉”。

人群在欢笑，而我想到了5年的艰辛，既有挑灯夜战，甚至通宵达旦的辛苦，也有节点完成的喜悦；既有技术难点挡道之困惑，也有关键突破之兴奋；既有错误出现之揪心，也有动人事迹之感叹。

五年啊！是揪心的五年，辛苦的五年，也是成长的五年，奉献的五年！

新飞机，是设计人员的灵感及制造人员的艰辛的人机融合体。人赋予飞机以创意，飞机赋予人以希望；人为飞机注入了活的气息，飞机让人有延伸之感。人机相融，相依相存。

垂暮之聚

2017年部分耄耋之躯的同学相聚于母校，共庆母校65周年华诞，合影一幅，赋诗一首以贺。

勤 学 苦 读 凌 云 志，

意 气 奋 发 路 遥 遥。

硕 果 缤 飞 各 技 挂，

退 休 嗡 嗡 亦 欢 笑。

承 恩 母 校 谢 师 长，

师 助 我 长 荣 共 享。

四 散 桃 李 聚 京 华，

秋 风 红 叶 又 逢 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