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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1958年,北航竟然造了一架飞机!
说起来要造一架飞机,谈何容易,技术难度之高,不言而喻。我们虽然是当年即将毕业“飞机制造专业”的学生,但是仅仅作为一介学生,不可能光凭热情承担如此重任。但是后来我们这批学生的确成为了制造“北京一号”飞机的主力工人。
五十年代我们北航依照苏联莫斯科航空学院的模式,非常注重实践,五年学制除了一二年级在校内的附属工厂安排各种实习之外,还有三次必须到外地的航空工厂去实习,三年级的见识实习,四年级的专业实习,以及五年级的毕业实习。
1958年初春节刚过,飞机工艺专业的3107班分别前往沈阳112厂和南昌320厂进行毕业实习。我被分配去112厂,实习一个月,然后回学校正式进行毕业设计。
飞机工艺专业当时设置两个专业,压延专业和装配专业,我学的是压延专业。压延专业有系统的理论,涉及弹性变形、塑性变形等固体力学理论。我到厂里后,工厂刚从苏联进口一台大型自动液压旋压机,但是还不会用,也没有人专门研究它,如何尽快启用这机器成为工厂当时要解决的重大问题。因此,工厂安排我实习内容就三件事:一是根据厚厚的一本俄文说明书,翻译并编写中文的说明书;二是把整个这台大型自动液压旋压设备运转起来;三是经过试验运行,投入试行制造和生产。任务相当的重,整个机器有一间屋子之大,占地约有五、六十平方米。电控液压系统,是生产飞机机头罩、发动机罩必不可少的半自动化设备。
正在按部就班紧张工作时,3月初的一天,北航来电报,向全北航的实习师生传达北京轰轰烈烈的大跃进形势,以及北航党委关于北航自己设计、制造一架“北航号”飞机的决定。并且紧急通知,停止一切毕业实习,学生全都改为实习工人,在车间按专业分别学习钣金工、部件装配工,三个月内要求达到三级工的水平。听到这一消息后,大家群情振奋,纷纷表态,立即转换岗位。
我在钣金车间,工厂、车间都大力支持北航,指定了水平较高、各方面都不错的师傅指导我们。我和周迈在一个小组,指导我的是于师傅,指导周迈的是韩师傅。学校要求我们都必须正式拜师,每天在车间全心全意做徒弟,跟师傅一起干,车间领导也给师傅布置相应的任务。起初师傅们有顾虑,既担心我们不行,怕我们最后达不到三级工水平,同时又担心为了教我们,耽误了他们的生产,他们是计件工资,每天每月要完成的任务不少,奖金占的比例也很大。
钣金工既要体力,又要脑力,金属的变形、流动,钣材的硬化、回弹,如何控制厚度、开裂,怎样选择变形先后,如何选料,余量裁剪多少,什么情况用木榔头,什么情况用铁榔头,重击?轻敲?……非常复杂。木榔头挥舞一整天,在大风扇下依然挥汗如雨,时时晚上加班加点,一天下来精疲力竭。但是满腔的热情,尽快学成技术的积极性,促使我们克服重重困难,身体渐渐适应了,钣金工的技术也熟练起来了,于是师傅也高兴起来,对我们开始放手了。除了个别难度高的钣金件外,我们可以单独干活,与师傅同台操作,渐渐发现我们能给他们帮不少忙,不但没有影响他们完成任务,而且到后来还给他们增加了不少产量,师徒关系也越来越亲密,师傅的月工资也多了,非常高兴。五一劳动节放假一天,于师傅特地邀请我到沈阳市内逛一逛,拉我去照相馆,一定要合影留念。后来我毕业留校,在104教研室工作,我和于师傅还通信联系,1958年底于师傅特地从沈阳112厂来北京看我,我带他到颐和园。
待到五月底,北航急电,招呼我们即刻返回北京,投入“北京一号”的实体制造。行前师徒恋恋不舍,虽然时间非常紧迫,但是于师傅和韩师傅提议一定与我和周迈,四人到照相馆,拍个纪念合影。
告别师傅,告别车间工段长,大队人马匆匆赶回北京。
北航师生研制的“北京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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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6月初,我从沈阳112厂一回到北航,马上投入到“北京一号”的试制。102实验室作为钣金车间,做钣金零件,老师看我比较熟练,就调我去操作“铅模落锤机”。凡大型、复杂、不规则的钣金件,只有用落锤机控制大块钣材一点点地逐次变形,使之逐渐成型。掌握落锤机,需要随现场钣金变形情况操作落锤的轻重缓急,技术难度很高,但没有多久我就适应了,操作渐渐得心应手。
不久,老师说有另一项很重要的机密任务,把我从102大实验室调到飞机库去,也做钣金加工,后来告诉我是“北京二号”,但二号是什么,不让问。我,孙世長、黄启刚、徐冰清……几个人,单独在老机库围起来一个大大的隔间里干活。后来从南昌320厂还请来一位何师傅指导我们。
记得2号头锥,箭体,不锈钢火箭发动机零件,翼面等我都做过。几乎每天都从早一直干活到深夜,常常“连轴转”,吃了“夜宵”再干。记得最长的一次有一个星期没有回宿舍,就在机库里偶尔打个盹儿,接着干,实在是累睏交加。最后评奖时,我获得了一枚红星奖章。
图①国庆十周年纪念活动上的“北京二号”火箭
图②“北京二号”火箭在进行发动机装配
图③科研人员们在研讨方案
1958年秋“北京一号”试飞成功,在全国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当时在全国影响非常大。同时,“北京二号”也在吉林白城子发射成功。这是我国的第一枚火箭,是一件具有极大的政治意义和历史意义的大事。但是为了保守机密,不能公开宣传,然而这件事震动了中央和国家领导人,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彭德怀、陈毅、等国家领导人,以及钱学森、郭永怀等军事科学家都来北航参观内部型号展览。
“北京二号”发射成功后,校领导放我们一天假,安排我们“北京二号”钣金组的师生,以及一直做义务工作的低年级学生一起到颐和园去游玩。到了10月,我们1958年毕业班的学生就要分配工作了。全部“北京二号”钣金组的师生,还一起合影留念。
接着,学校要我们这些即将毕业的飞机工艺专业的学生抓紧时间,在老师的指导下把半年多来积累的宝贵经验和业务知识,集体写出总结,完成《“北京一号”的工艺问题》的编写。
1958年是我人生中多方面收获的一年,也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段记忆,至今回忆起来依然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因为青年时期得到的锻炼和收获,为我以后的人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感谢“北京一号”和“北京二号”,感恩北航!